LEO

一百一十五

    然而事情进展并不如赵云澜想得那么顺利。

    当天下午开始，查浪上各种文章、短评就蜂拥而上，一个接一个热搜接踵而至。例如“赵心慈红包”、“赵心慈贩卖器官人面兽心”、“学术不端谁之过”等词条竞相占据热搜榜前三。除了龙城新报那篇文章外，其它媒体也纷纷发表文章谴责赵心慈，直接上升至医德医风，大有向上级部门逼宫的架势。有“法律界人士”分析“贩卖器官”“收受红包”罪行，建议起诉赵心慈。更有号称业内人士“爆料”赵心慈私德有亏。在这些文章下面，许多不明身份的账号竞相谴责，言词污秽不堪入目。也不是没有正常评论，有赵心慈的病人，也有不少龙城大学医学院学生，龙城医院、海星医院的医生。有人表示怀疑，有人澄清谣言，有人表示相信赵心慈，但只要这些评论已出现，便瞬间被各种辱骂淹没。到了晚上十点，这些负面词条下已几乎没有正常声音。

     第二天，情况愈演愈烈，王向阳被推上了热搜。本来针对赵心慈的文章里只提到楚某，可王向阳被爆料后，楚恕之的名字也跟着上了热搜。有好事者添油加醋说了医疗纠纷始末，并有意无意强调楚恕之是赵心慈的学生，这让有些本来抱着中立态度的看客瞬间改变立场，加入口诛笔伐的队伍。下午，楚恕之的毕业论文被曝光，有人画了条条框框说明哪些是抄袭的，引来一些似懂非懂的谩骂。

    而楚恕之的名字在网络上发酵时，他和赵云澜正在做ERCP，压根儿不知外面的世界早已闹翻了天。

    “给我球囊。”楚恕之一手握住镜子，另一只手从赵云澜那里接过球囊，顺着管子送到胆总管内，在赵云澜的协助下，几番操作，一颗结石从开口处掉落下来。

    “漂亮！”赵云澜由衷赞道。

    虽然口罩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，但赵云澜知道楚恕之肯定没有一丝表情变化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什么高难度操作，你多做几次也可以的。给我鼻胆管。”

    赵云澜取过鼻胆管往镜子里送，说道：“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学ERCP。”

    “你住院总快结束了，该想一想以后的专业方向了。”

    赵云澜没答话，等楚恕之放好鼻胆管，他从病人嘴里勾住鼻胆管反向从鼻腔送出来，最后透视定位准确，再用胶布固定好。

    这是今天最后一台手术了，赵云澜出了手术室，满脑子想着楚恕之的话，不知不觉又来到那个小隔间。    

    老楚说得没错，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。ERCP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，有楚恕之带着可以快速入门，而且老楚实在，遇到问题都是倾囊相授，工作后很难碰上这么耐心的上级了。

    最近和赵心慈关系缓和，赵云澜又有点想转行肝移植，毕竟是自家老爸，业务上应该能提携一下。

    “胡思乱想什么呢？”一个巴掌拍在肩膀上，赵云澜抬头一看，是老楚。

    “老楚！你也来了？”

    “散散心。”楚恕之答道，说着从兜里掏出香烟，点上了。

    赵云澜知道楚恕之最近心情不好，先是王向阳，再是老板赵心慈，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不少。不过赵云澜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，王向阳的事他有参与，赵心慈是他爸，再加上沈巍，要他操心的事更多。

    说到沈巍，今天忙了一天，连手机都没看，也不知今天有没有发热。赵云澜心里嘀咕，想着快点回病房。

    “沈巍的病理出来了吧。”楚恕之弹了弹烟灰，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嗯，出来了。胆管癌，有癌栓，肝动脉上剥下来的组织全是浸润的癌组织，好在淋巴结没转移。”

    楚恕之深深吸了一口烟，半晌说道：“这件事总算是了了，以后你多费心。”

    这种肿瘤恶性程度很高，即便正规化疗，5年生存率也不理想。沈巍才32岁，正值事业上升期，今后……

    赵云澜晃晃脑袋，不愿去想这些：“前几天沈巍问我病理，正好有事糊弄过去了。我还没想好怎么说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照实说吧，我相信他。”楚恕之正色道。

    没想到，最了解沈巍的还是楚恕之。

    赵云澜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沈巍的消息，不想打开屏幕却看到满屏的红点，微信、短信、电话，小方格上挂满了数字。他点开微信，祝红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进来，全是语音。

    “老大，你跟老楚在哪里？查浪上炸了！”

    楚恕之也听到了，俩人各自打开自己的查浪APP，顿时傻了眼。

***

    “停职……调查？”沈巍不可置信地看着放在病床小桌板上白底黑字的通知书，满腹狐疑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张若楠。

    “我的沈教授啊！你上查浪为什么用真名真头像？”张若楠一脸恨铁不成钢，“你还写文章反驳楚医生论文抄袭，结果被人认出你的身份，再和赵主任、赵医生联系起来。现在有人向学校举报你参与贩卖器官、学术造假、和他人保持不正当情感关系。学校迫于舆论压力只好先申明将你停职调查！”

    沈巍一时没想明白他只是反驳论文抄袭，怎么和贩卖器官联系上了？

    “楚医生这篇毕业论文，涉嫌抄袭的只是综述部分，后续实验和论证部分都是原创，没有抄袭别人的结论。何况论文是10年前的，并没有公开发表，当时毕业审核不算严谨，这种情况其实很多见。用现在的规范去批判10年前的文章，实在不合理。”

    张若楠说道：“我们都知道不合理，也不认为楚医生论文抄袭。但问题是，有人利用你的发言夸大其词举报你，学校是必须要做出回应的。”

    “反正我现在也去不了学校，停就停吧，我不怕调查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倒轻巧，那李茜怎么办？小姑娘好不容易读上研究生，第一个导师被抢走，第二个导师生病住院还被调查。我看呐，要说惨还是她惨！”张若楠气鼓鼓地说道。其实停职调查这份文件一下来，全院哗然，院长差点就去找校长办公室理论，最后被几个老师生生拦下。反正不管怎么说，调查是免不了的，总得给社会一个交代。

    沈巍听了张若楠的话，倒是对李茜心生内疚，低着头半晌不语。张若楠见他不言语，感觉刚才有些冲动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：“沈教授你也别太难过，我们都相信你。你放心吧，好好养病，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。不过最近舆论太被动，要么你先把查浪账号注销了吧。查浪地方污糟得很，不适合你。”张若楠最后提了一个建议。

    沈巍才用查浪没几天，已能深刻理会张若楠的言下之意。不过，这莫名其妙的举报倒让他起了倔脾气。

    “不要，我堂堂正正的，为什么要注销账号？就要看看他们还要怎么造谣。”

    “哎，说不过你。不注销也没什么，我帮你把评论私信关了，省得别人来骚扰你。”张若楠帮沈巍设置了账号，然后起身告辞，“我先回学校了，明天再来看你。你多保重啊。”

    病房又只剩下沈巍一人。

    事情到了这一步，哪还有心思好好养病。沈巍心里一团乱麻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，好心说了几句公道话反被调查，还有自己这病情……也不知道病理结果怎么样，要不要化疗？什么时候能回学校上课呢？

    一天都没见到赵云澜，真想他啊！

    远处，最后一道夕阳渐渐消失，天色黯淡，华灯初上。

   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赵云澜已然占据他所有思念，魂牵梦绕，刻骨铭心。

PS  终于活着回来了，抱歉抱歉😭😭

沈巍的病是胆管癌，预后不好。不过平行世界里，就让他和赵云澜幸福地过下半生。